头
安勇
石城北街肉铺掌柜王二麻子正专心对付一块骨头，他八岁的儿子王有才跑了过来，挺着小胸脯，郑重其事地说：“
爹，我想剃个光头。”
王二麻子手里的那块骨头不太好剃，似乎是他十几屠夫生涯中遭遇到最难剃的一块骨头。王二麻子心里就有些发烦，没说行也没说不行，说：“
你给老子滚一边去！”
王有才不想乖乖地滚，父子间就发生了争吵。王二麻子在王有才的屁股上踢了一脚，说：“
想剃光头，除非我死了。”
从此，王有才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剃个光头。尽管他一直盼望奇迹出现，但王二麻子的身体在他看来比猪还要健康，丝毫也没有突然告别人世的迹象。十几来，他只能在梦里拥有自己的光头。
十八岁那，王有才考取了大学，要离开石城到外地去读书。多来，他第一次感觉光头离自己非常近了。他暗暗地想，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剃个光头。
但开学第一天，校长宣布的校规让王有才立刻绝望了——
学校不允许学生剃光头。他除了搜集一些光头名人的画片之外，再不敢有什么违规的行动。四后，当他带着众多光头明星的画片毕业时，他想，我终于可以剃光头了。
一切似乎都和王有才的光头过不去，单位的领导是一个非常刻板的人，第一次开会就宣布看不惯轻人剃光头、穿喇叭裤。虽然多来王有才对光头的渴望越来越强烈，但他还没有愚蠢到因为一个光头而影响自己前途的程度。
几后，老领导退休了，但王有才热恋中的女朋友非常讨厌光头男人。王有才用一生远离光头的代价娶回了老婆。多以后，王二麻子去世了，但王二麻子死与不死都已经不是王有才剃光头的障碍了。
王有才七十岁那，差一点就拥有了光头。他发现脑袋上的头发开始不断地脱落。遗憾的是，没等头发全部落光，他就怀着此生对光头的遗憾，极不情愿地告别了人世。
王有才走在去西天极乐世界的路上时，他唯一的企盼就是来世能剃个光头。佛祖总结了他的一生——
他前世一直谨小慎微，既无大功，也无大过，宣布下一辈子他还可以做人，而且他有权选择做什么样的人。王有才说：“
我想做和尚。”
佛祖宽厚地笑了。
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，王有才出生在一个笃信佛教的家庭里。他长到八岁时，他爹说：“
我送你去当和尚吧！”
，光头离他真正地近了。
他爹笃信佛教，非常讲究缘分，装了一口袋干粮，领着他上路了。临出门他爹说：“
这一口袋干粮吃完了，走到哪个寺院，就在哪里出家吧！”
他们走了一天又一天，一次又一次地从寺院门前经过。王有才感觉自己循环往复地接近又离开了渴望中的光头。干粮吃光时，他们却出人意料地停在了一座道观门前。他爹惶恐地念过阿弥陀佛后，认为一切都是佛祖的安排。王有才成了道观里的一名道童。
因为每天都想着光头，无法潜心修炼，做了一辈子老道的王有才没能成仙。在七十岁时，又一次死去了。
王有才走在去西天极乐世界的路上时，心里已经彻底绝望了。他只想问问佛祖，剃个光头为什么就这么难呢？
佛祖听了王有才的话，压低了声音说：“
你知道千百来我最想做什么吗？”
他疑惑地摇摇头。佛祖笑了笑说：“
我一直都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，但我是佛祖，参透了万事万物，我不能哭，这世上有谁听到过佛祖的哭声呢？”
王有才听了佛祖的话似懂非懂，说：“
来世我再不想剃光头了，请让我浑身长满毛，做一只绵羊吧！”
佛祖宽厚地笑了。
作为羊的王有才在草地上漫步时，已经不再想什么光头了。这样，日子就过得无忧无虑，他很快长得肥肥大大，被送进了屠宰场。他没像同伴们一样凄惨地嚎叫，躺在案板上时，他想起了多前石城北街的那家肉铺，想起了王二麻子……
就淡淡地笑了。这一生他终于毫无遗憾地闭上了眼睛。
王有才又一次走在去西天极乐世界的路上时，看见自己的肉被送上柜台出售，皮被制成了一只足球——
像光头一样在球场上滚来滚去。
（选自《微型小说选刊》2006
第21
期）
16.
这篇小说多次写到佛祖，有什么作用？请简要分析（4
分）
17.
这是一篇意蕴丰富的小说，能给人许多启示，请结合文本概括你获得的启示。（5
分）
18
．有人认为小说塑造的王有才形象不真实。请结合小说创作特点和作者的创作意图谈谈你的见解。（6
分）
参考答案：
16.
（4
分）①
佛祖想哭却不能哭与王有才想剃光头而不能剃相互映衬，隐喻不论是人还是神，都有不能实现的欲望。（2
分）②
佛祖每一次出现，都推动情节向前发展，也使小说蒙上一层神奇色彩，可读性增强。（2
分，答出“
蒙上一层神奇色彩”
或“
可读性增强”
均可给1
分，此外答出“
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”
也可酌情给分。）
17.
（5
分）①
个人欲望与社会环境的冲突。王有才在不同的社会关系中扮演不同角色，他在一次次服从自己的某一社会角色时只能放弃自己的夙愿，因而一个微不足道似乎伸手可及的欲望变得遥不可及，至死也难以实现。②
人生难以把握，欲望实现充满偶然，当放弃一直追求的欲望时，欲望却轻而易举地实现了。王有才不管在现世（作为王二麻子之子）再世（作为道人），都无法实现剃光头的欲望，却在他三世做绵羊死后似乎实现了。③
适时放弃，也是一种自在。人有欲望在现实中就不自在，不轻松，当执意追求的欲望实在难以实现时，选择适时放弃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。就像王有才最后能“
淡淡一笑”
，“
终于毫无遗憾地闭上眼睛”
。（答对任意两点即可给4
分，综合表述1
分。未结合文本分析，最高不超过3
分。其他启示言之成理可酌情给分。）
18.
（6
分）王有才的形象在艺术上是真实的。（1
分）小说采用了一种离奇而夸张的手法，叙述了一个近乎荒诞的故事。（2
分）作者笔下的王有才从八岁就拥有剃光头的欲望，可即便是微小的欲望，在现实面前却被一次次击垮。（1
分）作品以小见大，以王有才的经历折射现实，启人深思：现实中比剃光头更大的欲望应该如何实现，人们何去何从，小说通过王有才的经历给了读者答案。（2
分）（回答不真实，但言之成理，可酌情给分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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