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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武陵春?风住尘香花已尽》李清照宋词赏析

编辑: 路逍遥 关键词: 全宋词 来源: 逍遥右脑记忆

【作品介绍】

  《武陵春·风住尘香花已尽》的作者是李清照,被选入《全宋词》。此词写于作者晚年避难金华期间,时在绍兴四年(一一三四年)金与伪齐合兵南犯以后。是时国破家亡,夫伤物散,作者亦流离失所,无依无靠,历尽乱离之苦,所以词情极为悲戚。通观全词,处处充满了“物是人非事事休”的痛苦和对故国故人的忧思。上片极言眼前暮春的景物的不堪入目和心情的凄苦之极,下片则进一步表现其悲愁之深重,并以舴艋舟载不动愁的新颖艺术手法来表达悲愁之多。“悲深婉笃,犹令人感伉俪之重”,是李清照词作中不可多得的佳作。

  宋词名句“风住尘香花已尽”就是出自《武陵春·风住尘香花已尽》这首词。


【原文】


  武陵春·风住尘香花已尽(1)


  作者:宋·李清照


  风住尘香花已尽(2),

  日晚倦梳头(3)。

  物是人非事事休(4),

  欲语泪先流(5)。

  闻说双溪春尚好(6),

  也拟泛轻舟(7)。

  只恐双溪舴艋舟(8),

  载不动许多愁(9)。


【注释】

  (1)《诗词杂俎本.漱玉词》、《类编草堂诗余》、《汇选历代名贤词府全集》、《文体明辨》、《古今名媛汇诗》、《词的》、《啸余集》、《古今女史》、《古今词统》、《古今诗余醉》、《历城县志》、《花镜隽声》、《见山亭古今词选》、《诗余神髓》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、《同情词集选》题作“春晚”,《彤管遗编》、《彤管摘奇》、《名媛玑隽》题作“暮春”,《词学筌蹄》题作“春暮”,《词汇》题作“春晓”,《词鹄》调作“武陵春第二体”。赵万里辑《漱玉词》云:“至正本《草堂诗余》前集上如梦令后接引此阕,不注撰人。玩意境颇似李作,姑存之。”(案明成化本、荆聚本、陈钟秀本、杨金本《草堂诗余》前集卷上,此首俱无撰人,与至正本同),《古今断肠词选》卷二又误以此首为马洪所作。”案:此首乃绍兴五年李清照在金华时所作。[1]亦见汪本、沈本。汪本、沈本及《类编草堂诗余》卷一题作“春晚”。《词学筌蹄》题作“春暮”。《彤管遗编续集》题作“暮春”。《词鹄》调作“武陵春第二体”。赵本案云:“《诗词杂俎本漱玉词》收之,题作‘春晚’,与《类编草堂诗》余同。”至正本《草堂诗余》前集上如梦令后接引此阕,不注撰人。玩意境颇似李作,姑存之。王本云:“《古今断肠词选》卷二又误以此首为马洪作。”均案此词颇符合李清照身世,应为其所作无疑。黄盛璋《李清照事迹考辨》:“词意写的是暮春三月景象,当做于绍兴五年(一一五三年)三月。”又《赵明诚李清照夫妇年谱》:“绍兴五年(公元一一五三年)乙卯,金人犯滁州,围亳州。壬午,伪齐犯安丰,韩世忠游击金人于大仪镇,败之。乙丑,金人困承州,又围濠州,高宗如平江。”李清照《打马图》序云:“今年十月朔,闻淮上警报,浙江之人,自东走西,自南走北,居山林者谋入城市,居城市者谋入山林,旁午络绎,莫不失所。易安居士自临安?江,涉严滩之险,抵金华,卜居陈氏邸。”十一月庚午,金人退兵。至本年春,局势稍定,故清照曾有出游之兴。[2]《类编草堂诗余》等诸多词数题作“春晚”。《彤管遗编》等题作“暮春”。明·周瑛撰《词学筌蹄》题作“春暮”。清·卓回辑《词汇》题作“春晓”。清·孙致弥辑《词鹄》调作“武陵春第二体”。此词,据黄盛璋《李清照事迹考辨》》:“词意写的是暮春三月景象,当做于绍兴五年(一一五三年)三月。”由于金兵进犯,她避乱金华。时年五十二岁。

  (2)“尘香”,落花触地,尘土也沾染上落花的香气。“花已尽”,《词谱》、清·万树《词律》作“春已尽”。

  (3)“日晚”,《花草粹编》作“日落”,《词谱》、《词汇》、清·万树《词律》作“日晓”。

  (4)“物是人非”,事物依旧在,人不似往昔了。三国·曹丕《与朝歌令吴质书》:“节同时异,物是人非,我劳如何?”宋·贺铸《雨中花》:“人非物是,半晌鸾肠易断,宝勒空回。”

  (5)“泪先”,《彤管遗编》、《彤管摘奇》作“泪珠”,沈际飞《本草堂诗余》注:“一作珠,误”。《崇祯历城县志》作“欲泪先流”,误删“语”字。

  (6)“问说”,清·叶申芗辑《天籁轩词选》作“问道”。“春尚好”,明·程明善辑《啸余谱》作“春向好”。“双溪”,水名,在浙江金华,是唐宋时有名的风光佳丽的游览胜地。有东港、南港两水汇于金华城南,故曰“双溪”。《浙江通志》卷十七《山川九》引《名胜志》:“双溪,在(金华)城南,一曰东港,一曰南港。东港源出东阳县大盆山,经义乌西行入县境,又汇慈溪、白溪、玉泉溪、坦溪、赤松溪,经石?岩下,与南港会。南港源出缙云黄碧山,经永康、义乌入县境,又合松溪、梅溪水,绕屏山西北行,与东港会与城下,故名。”

  (7)“拟”,“准备”、“打算”,“也拟”,“也想”、“也打算”。宋·姜夔《点绛唇》:“第四桥边,拟共天随住。”辛弃疾《摸鱼儿》:“长门事,拟准佳期又误。”“轻舟”,《汇选历代名贤词府》、清·陆昶《历朝名媛诗词》作“扁舟”。

  (8)“舴艋”,小舟也,见《玉篇》及《广韵》。“舴艋舟”,小船,两头尖如蚱蜢。《艺文类聚》卷七一·南朝·宋《元嘉起居注》:“余姚令何玢之造作平?,乘船舴艋一艘,精丽过常。”唐·张志和《渔夫》词:“钓台渔父褐为裘,两两三三舴艋舟”,又“?溪湾里钓鱼翁,舴艋为家西复东。”宋·《金奁集·黄钟宫·渔夫词(十五首)》:“舴艋为家无姓名,胡芦中有瓮头青。”元·吴镇《渔夫》词:“舴艋为舟力几多。江头云雨半相和。”

  (9)“载”,清·万树《词律》:“《词统》、《词汇》俱注‘载’字是衬,误也。词之前后结,多寡一字者颇多,何以见其为衬乎?查坦庵作,尾句亦云‘流不尽许多愁’可证。沈选有首句三句,后第三句平仄全反者,尾云‘忽然又起新愁’者,“愁从酒畔生”者,奇绝!案:‘流不尽’句,见赵师侠《武陵春·信丰揖翠阁》词。赵师侠,又名师使,有《坦庵长短句》。”“载不动”句,宋·郑文宝《杨柳词》:“不管烟波与风雨,载将离恨过江南。”钱钟书《宋诗选注》注云:“这首诗很像唐朝韦庄的古离别,……,但是第三、第四句那种写法,比韦庄的后半首新鲜深细得多了,后来许多作家都效仿它。例如:宋·苏轼《虞美人》:‘无情汴水自东流,只载一船离恨、向西州。’宋·陈与义《虞美人》:‘明朝酒醒大江流,满载一船离恨向衡州。’宋·张元干《谒金门》:“载取暮愁归去。”宋·辛弃疾《水调歌头》:‘明朝扁舟去,和月载离愁。’元·张可久《蟾宫曲》:‘画船儿载不起离愁,人到西陵,恨满东州。’元·贯云石《清江引》:‘江声卷暮涛,树影留残照,兰舟把暮愁都载了。’王实甫的《西厢记》里把船变成了车,例如第四本第一折:‘试着那司大台打算半年愁,端的是太平车儿约有十余载’,第三折:‘遍人间烦恼填胸臆,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。’明·陆娟《送人还新安》又把愁和恨变成了‘春色’:‘万点落花一叶舟,载将春色到江南’。此外,不说‘载’而说‘驮’或‘担’的也很多,沈祖?《宋词赏析》评李清照此词亦承此说,在举李后主《虞美人》:‘问君能有几多愁?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’后,谓李清照等又进一步把它搬上了船,于是愁竟有了重量,不但可随水而流,并且可以用船来载。董解元《西厢记诸宫调·仙吕·点绛唇绕令·尾》云:‘休问离愁轻重,向个马儿上驮也驮不动’。则把愁从船上卸下,驮在马背上……从这些小例子可以看出文艺必须有所继承,同时必须有所发展的基本道理来”;李清照“只恐双溪舴艋舟,载不动、许多愁”喻愁苦之不堪,连小船都无法载动,使人产生了强烈的感情共鸣,可谓绝妙。宋初郑文宝《杨柳词》云:“不管烟波与风雨,载将离恨过江南”,开始把离愁别绪搬到船上,如此摹愁,即已高过前人。后来苏轼仿效郑文宝的词,在《虞美人》中云:“无情汴水自东流,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”。宋·陈与义又借用了苏轼的词句,在《虞美人》中写道:“明朝酒醒大江流,满载一船离恨向衡州”。到了李清照,有借用“只恐双溪舴艋舟,载不动、许多愁”来写“愁”的浓重,虽然其中有借鉴前人诗句的痕迹,但绝不是踏袭,而是根据自己历经国破、家亡、丧夫、颠沛流离之后的特殊感受,借助自己匠心独运的高超艺术技巧,学习前人传统,稍加点化,便创造出新的境界,产生了巨大的艺术感染力。她再也不是把“愁”放在船上一味地载来载去,而是变精神为物质,并赋予它以重量了。这是创新,也是突破。后来诗人们又把“愁”从船上搬到马背上,又由马背搬到车上,又把“愁”变成了“春色”。进一步发展了;秦处度《谒金门》词云:“载取暮愁归去”、“愁来无著处”,从此翻出。按:“翻出”者,指清照“只恐双溪舴艋舟,载不动、许多愁”句。另,所引《谒金门》词,乃张元斡之作。其词下阕曰:“艇子相呼相语,载取暮愁归去。寒食烟村芳草路,愁来无著处。(杨慎批点本《草堂诗余》);“风住尘香花已尽”与“载取暮愁归去”相反,与“遮不断愁来路”、“流不到楚江东”相似,分帜词坛,孰辨雄雌?按:李清照词《武陵春》有“只恐双溪舴艋舟,载不动、许多愁”句。“载取暮愁归去”,见张元斡《谒金门》词。“遮不断愁来路”,见徐俯《卜算子》词。“流不到楚江东”,见苏轼《江神子》词。又,《古今词统》卷六有评语,无“流不到楚江东”句及末二句。(沈际飞《草堂诗余正集》);“载不动、许多愁”与“载取暮愁归去”、“只载一船离恨,向西州”正可互观。“八桨别离船,驾起一天烦恼”,不免径露矣。按:“载取”句,见张元干《谒金门》。“只载”句,见苏轼《虞美人》。“八桨”句系明人词。(王士祯《花草蒙拾》);《武陵春·和漱玉词》:“昨日相逢歌扇底,偷赠玉搔头。画阁香浓郎且休,秋水簟文流。送别殷勤杨柳岸,花雪满行舟。双桨凌风兰叶舟,又卷起、一江愁”(王士祯《分甘余话》)。


【翻译】

  春风停息,芳华不在,残红飘落化作了尘土。

  日夕之时,我临镜而坐却已是无心梳妆。

  眼前风物依然,而人世已变,顿觉万事休矣。

  正想要诉说悲苦,恍然察觉到双眸尽湿。

  听说位于金华城外的双溪那里春光依旧如初。

  我曾经也打算乘坐着一叶小舟前往观赏。

  但一想到溪上那叶单薄的小舟却又只得作罢。

  因为我害怕它,无法承载起这许多的忧愁。


【赏析】

  此词写于作者晚年避难金华期间,时在绍兴四年(1134)金与伪齐合兵南犯以后。其时,丈夫既已病故,家藏的金石文物也散失殆尽,作者孑然一身,在连天烽火中飘泊流寓,历尽世路崎岖和人生坎坷,因而词情极为悲苦。清吴衡照《莲子居词话》卷二评曰:“悲深婉笃,犹令人感伉俪之重。”所论甚切。

  首句用笔极为细腻:其意不过是说风吹花落,却不从正面着笔,而落墨于“风住”、“花已尽”的结局。尘土因花落而香,说明落花遍地,而这又反照出风之狂暴。一句中有三层曲折,确是匠心独动。次句写日色已高,而犹“倦”于梳头,从侧面揭示情怀之苦、心绪之乱,笔法略同于其早期词作《凤凰台上忆吹箫》中的“起来慵自梳头”,但一为生离之愁,一为死别之恨,巨细深浅均有所不同,作者在遣辞上易“慵”为“倦”,正显示了二者之间的差别。三、四两句是漱玉词中并不多见的直抒胸臆之笔。之所以一改含蓄风格,当是因为汹涌澎湃的情潮已漫出心堤,无法遏制,只好任其自由宣泄。“物是人非事事休”,说明她生活中原有的美好东西已尽皆丧失,无一留存,虽是放笔直书,却具有高度的概括力。过片后“闻说”二句宕开一笔,写自已有意泛舟双溪,观赏春光,精神似稍振起。但“只恐”二句复又折回,跌衬出更趋深重的愁情。“愁”本无形,难以触摸,而今船载不动,则其重可知、其形可想。这是其构思新颖处。此外,下片中“闻说”、“也拟”、“只恐”六字前后勾连,也是揭示作者内心活动的传神笔墨。


【点评】

  这是李清照避难金华时所写的一首词。当时国破家亡,夫伤物散,她也流离失所,无依无靠,所以,词情极其悲苦凄惨。

  首句写当前所见,“风住尘香”四个字表达了一场小小的灾难的后果:狂风摧花,落红无数,花已沾泥,人践马踏,依然化为尘土,所余痕迹,但有尘香。这四个字不但含蓄,而且扩大了容量,使人从中体会了词人更为丰富复杂的感情。次句写由于所见所闻,故所为如此。日头已高,头犹未梳,虽与《凤凰台上忆吹萧》中“起来慵自梳头”语意全同,但那是生离之愁,这是死别之恨,情景极然不同。

  三四句,由含蓄转而纵笔直写,点明一切悲苦,由来皆因物是人非。而这种变化是广泛的、重大的、剧烈的变化,无尽的痛苦、悲哀全在其中。所以,词人以事事休来作结,来概括自己的绝望之情。

  前两句含蓄,后两句真率。含蓄,是由于此情无处所诉;真率,是由于虽明知无处可诉,仍不得不诉。故似相反,而实则相辅相成。

  上片既极言所见景色之凄惨,心境之凄苦,所以,下片便宕开,从远处说起。李清照是极爱游山玩水的。双溪是浙江金华的名胜风景区,她想借游览来排遣心中的凄惨心境。但实际上,他的痛苦之大,哀愁之深,又岂是泛舟一游所能消释?所以在未游之前,就已经料到愁重舟轻,不能承担了。词人的设想既新颖,又真切。下片共四句,前两句开,一转;后两句合,又一转;而以“闻说”、“也拟”、“只恐“六个虚字来转折传神。试想,春日的双溪好呀,只是听说;泛舟出游,也不过是“也拟”,下面又忽然出“只恐”,抹杀了上面的“也拟”。听说了,也动念了,结果呢?还是一个人做在家里发愁。

  这首词的文思新颖,自然贴切,丝毫无矫柔造作之嫌。以船来载愁,形象笔致,将愁物质化了。在布局上,古人以“扫处即生”来评判。扫即扫除之扫,生即发生之生。先写前一段情景的结束:春光已尽,又由风住香留触发到物是人非的深沉痛苦,作者在这里才是要表现的最动人的部分。抒情诗因受着篇幅的限制,只能反映出有代表性的一个点或一个侧面。而本词这种写法,就能够将省略的部分当作背景,以反衬正文,从而出人意外地加强了正文的感染力量。


【讲解】

  这是词人避乱金华时所作。她历尽乱离之苦,所以词情极为悲戚。上片极言眼前景物之不堪,心情之凄苦。下片进一步表现悲愁之深重。全词充满“物是人非事事休”的痛苦。表现了她的故国之思。构思新颖,想象丰富。通过暮春景物勾出内心活动,以舴艋舟载不动愁的艺术形象来表达悲愁之多。写得新颖奇巧,深沉哀婉,遂为绝唱。

  北宋败亡后,李清照于建炎元年(1127)来到南方,故乡青州陷入金人之手,她家中所藏的大批书籍文物被焚毁。建炎三年(1129)丈夫赵明诚病故之后,金人挥兵南侵,李清照为避兵乱而只身各处流亡。绍兴五年(1135)寓居在浙江金华时写了这首《武陵春》词。这时她已经53岁了,经历了国家败亡、家乡沦陷、文物丧失、丈夫病死等不幸遭遇,处境凄惨,内心极其悲痛。这首词中所反映的正是她真实的生活片断和思想情感。

  上片首句“风住尘香花已尽”,交代的是季节特征,鲜花经过春风的摇动已经零落殆尽,只有土地上还残留些花的芬芳,说明这时已到了暮春时节。“日晚倦梳头”是通过日色已晚而作者仍无心梳洗打扮来表达内心的哀伤。下面叙述哀伤的原因和哀伤的程度:“物是人非事事休,欲语泪先流”,在春天里花开花落年年如此,并没有新的变化,而人却与以前大不一样了,国破、家亡、夫死,她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。即使有心诉说自己的遭遇和心情,也是言未出而泪先流,这比“声泪俱下”的描写更深入了一层。她的悲哀是不可触摸的,不但不能说,而且不能想,一想到就会泪如雨下。在这里作者利用“日晚倦梳头”和“欲语泪先流”两个外在的行为具体地表达了她内心的浓重哀愁。下片一转,另辟蹊径,写道:“闻说双溪春尚好,也拟泛轻舟”。听人说双溪春色还不错,诗人也曾产生了去那里泛舟的念头。她想去双溪泛舟并不是贪恋美景、游赏心切,而是要寻求一个消除愁苦的去处。不过,转而却又否定了自己的计划。“只恐双溪舴艋舟,载不动许多愁”,怕的是双溪上那蚱蜢般的小船载不动自己内心沉重的哀愁。人们总是把愁怨比做连绵不断的流水,比做斩尽还生的野草,而李清照却另寻了一个新思路,说:自己的愁重得连船都承载不动。她又用“也拟”“只恐”等虚字把自己的思想活动层次清楚地表露了出来,像这样的艺术构思和表现手法实在很新鲜、奇特,所以被词论家称赞为“创意出奇”,“往往出人意表”。


【欣赏】

  这首《武陵春》是作者中年孀居后所作,非一般的闺情闺怨词所能比。这首词借暮春之景,写出了词人内心深处的苦闷和忧愁。全词一喝三叹,语言优美,意境,有言尽而意不尽之美。

  这首词继承了传统的词的作法,采用了类似后来戏曲中的代言体,以第一人称的口吻,用深沉忧郁的旋律,塑造了一个孤苦凄凉环中流荡无依的才女形象。

  这首词简炼含蓄,足见李清照炼字造句之功力。其中“风住尘香花已尽”一句已达至境:既点出此前风吹雨打、落红成阵的情景,又绘出现今雨过天晴,落花已化为尘土的韵味;既写出了作者雨天不得出外的苦闷,又写出了她惜春自伤的感慨,真可谓意味无穷尽。

  这首词由表及里,从外到内,步步深入,层层开掘,上阕侧重于外形,下阕多偏重于内心。“日晚倦梳头”、“欲语泪先流”是描摹人物的外部动作和神态。这里所写的“日晚倦梳头”,是另外一种心境。这时她因金人南下,几经丧乱,志同道合的丈夫赵明诚早已逝世,自己只身流落金华,眼前所见的是一年一度的春景,睹物思人,物是人非,不禁悲从中来,感到万事皆休,无穷索寞。因此她日高方起,懒于梳理。“欲语泪先流”,写得鲜明而又深刻。这里李清照写泪,先以“欲语”作为铺垫,然后让泪夺眶而出,简单五个字,下语看似平易,用意却无比精深,把那种难以控制的满腹忧愁一下子倾泻出来,感人肺腑、动人心弦。

  词的下阕着重挖掘内心感情。她首先连用了“闻说”、“也拟”、“只恐”三组虚字,作为起伏转折的契机,一波三折,感人至深。第一句“闻说双溪春正好”陡然一扬,词人刚刚还流泪,可是一听说金华郊外的双溪春光明媚、游人如织,她这个平日喜爱游览的人遂起出游之兴,“也拟泛轻舟”了。“春尚好”、“泛轻舟”措词轻松,节奏明快,恰好处她表现了词人一刹那间的喜悦心情。而“泛轻舟”之前着“也拟”二字,更显得婉曲低回,说明词人出游之兴是一时所起,并不十分强烈。“轻舟”一词为下文的愁重作了很好的铺垫和烘托,至“只恐”以下二句,则是铺足之后来一个猛烈的跌宕,使感情显得无比深沉。这里,上阕所说的“日晚倦梳头”、“欲语泪先流”的原因,也得到了深刻的揭示。

  这首词艺术表现上的突出特点是巧妙运用多种修辞手法,特别是比喻。诗歌中用比喻,是常见的现象;然而要用得新颖,却非常不易。好的比喻往往将精神化为物质,将抽象的感情化为具体的形象,饶有新意,各具特色。这首词里,李清照说:“只恐双溪舴艋舟,载不动许多愁。”同样是用夸张的比喻形容“愁”,但她自铸新辞,而且用得非常自然妥帖,不着痕迹。读者说它自然妥帖,是因为它承上句“轻舟”而来,而“轻舟”又是承“双溪”而来,寓情于景,浑然天成,构成了完整的意境。


【鉴赏】

  这首词是宋高宗绍兴五年(1135)作者避难浙江金华时所作。当年她是五十三岁。那时,她已处于国破家亡之中,亲爱的丈夫死了,珍藏的文物大半散失了,自己也流离异乡,无依无靠,所以词情极其悲苦。

  首句写当前所见,本是风狂花尽,一片凄清,但却避免了从正面描写风之狂暴、花之狼藉,而只用“风住尘香”四字来表明这一场小小灾难的后果,则狂风摧花,落红满地,均在其中,出笔极为蕴藉。而且在风没有停息之时,花片纷飞,落红如雨,虽极不堪,尚有残花可见;风住之后,花已沾泥,人践马踏,化为尘土,所余痕迹,但有尘香,则春光竟一扫而空,更无所有,就更为不堪了。所以,“风住尘香”四字,不但含蓄,而且由于含蓄,反而扩大了容量,使人从中体会到更为丰富的感情。次句写由于所见如彼,故所为如此。日色已高,头犹未梳,虽与《凤凰台上忆吹箫》中“起来慵自梳头”语意全同,但那是生离之愁,这是死别之恨,深浅自别。

  三、四两句,由含蓄而转为纵笔直写,点明一切悲苦,由来都是“物是人非”。而这种“物是人非”,又决不是偶然的、个别的、轻微的变化,而是一种极为广泛的、剧烈的、带有根本性的、重大的变化,无穷的事情、无尽的痛苦,都在其中,故以“事事休”概括。这,真是“一部十七史,从何说起”?所以正要想说,眼泪已经直流了。

  前两句,含蓄;后两句,真率。含蓄,是由于此情无处可诉;真率,则由于虽明知无处可诉,而仍然不得不诉。故似若相反,而实则相成。

  上片既极言眼前景色之不堪、心情之凄楚,所以下片便宕开,从远处谈起。这位女词人是最喜爱游山玩水的。据周辉《清波杂志》所载,她在南京的时候,“每值天大雪,即顶笠、披蓑,循城远览以寻诗”。冬天都如此,春天就可想而知了。她既然有游览的爱好,又有需要借游览以排遣的凄楚心情,而双溪则是金华的风景区,因此自然而然有泛舟双溪的想法,这也就是《念奴娇》中所说的“多少游春意”。但事实上,她的痛苦是太大了,哀愁是太深了,岂是泛舟一游所能消释?所以在未游之前,就又已经预料到愁重舟轻,不能承载了。设想既极新颖,而又真切。下片共四句,前两句开,一转;后两句合,又一转;而以“闻说”、“也拟”、“只恐”六个虚字转折传神。双溪春好,只不过是“闻说”;泛舟出游,也只不过是“也拟”,下面又忽出“只恐”,抹杀了上面的“也拟”。听说了,也动念了,结果呢,还是一个人坐在家里发愁罢了。

  王士稹《花草蒙拾》云:“‘载不动许多愁’与‘载取暮愁归去’、‘只载一船离恨向两州’,正可互观。‘双桨别离船,驾起一天烦恼’,不免径露矣。”这一评论告诉我们,文思新颖,也要有个限度。正确的东西,跨越一步,就变成错误的了;美的东西,跨越一步,就变成丑的了。象“双桨”两句,又是“别离船”,又是“一天烦恼”,惟恐说得不清楚,矫揉造作,很不自然,因此反而难于被人接受。所以《文心雕龙·定势篇》说:“密会者以意新得巧,苟异者以失体成怪。”“巧”之与“怪”,相差也不过是一步而已。

  李后主《虞美人》云:“问君能有几多愁?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”只是以愁之多比水之多而已。秦观《江城子》云:“便做春江都是泪,流不尽许多愁。”则愁已经物质化,变为可以放在江中,随水流尽的东西了。李清照等又进一步把它搬上了船,于是愁竟有了重量,不但可随水而流,并且可以用船来载。董解元《西厢记诸宫调》中的《仙吕·点绛唇缠令·尾》云:“休问离愁轻重,向个马儿上驮也驮不动。”则把愁从船上卸下,驮在马背上。王实甫《西厢记》杂剧《正宫·端正好·收尾》云:“遍人间烦恼填胸臆,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。”又把愁从马背上卸下,装在车子上。从这些小例子也可以看出文艺必须有所继承,同时必须有所发展的基本道理来。

  这首词的整个布局也有值得注意之处。欧阳修《采桑子》云:“群芳过后西湖好,狼藉残红,飞絮蒙蒙,垂柳栏干尽日风。笙歌散尽游人去,始觉春空,垂下帘栊,双燕归来细雨中。”周邦彦《望江南》云:“游妓散,独自绕回堤。芳草怀烟迷水曲,密云衔雨暗城西,九陌未沾泥。桃李下,春晚未成蹊。墙外见花寻路转,柳阴行马过莺啼,无处不凄凄。”作法相同,可以类比。谭献《复堂词话》批欧词首句说:“扫处即生。”这就是这三首词在布局上的共有特点。扫即扫除之扫,生即发生之生。从这三首的第一句看,都是在说以前一阶段情景的结束,欧、李两词是说春光已尽,周词是说佳人已散。在未尽、未散之时,芳菲满眼,花艳掠目,当然有许多动人的情景可写,可是在已尽、已散之后,还有什么可写的呢?这样开头,岂不是把可以写的东西都扫除了吗?及至读下去,才知道下面又发生了另外一番情景。欧词则写暮春时节的闲淡愁怀,周词则写独步回堤直至归去的凄凉意绪,李词则写由风住尘香而触发的物是人非的深沉痛苦。而这些,才是作家所要表现的,也是最动人的部分,所以叫做“扫处即生”。这好比我们去看一个多幕剧,到得晚了一点,走进剧场时,一幕很热闹的戏刚刚看了一点,就拉幕了,却不知道下面一幕内容如何,等到再看下去,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赶上了全剧中最精采的高潮部分。任何作品所能反映的社会人生都只能是某些侧面。抒情诗因为受着篇幅的限制,尤其如此。这种写法,能够把省略了的部分当作背景,以反衬正文,从而出人意外地加强了正文的感染力量,所以是可取的。


【作者介绍】

  李清照(1084-1155),济南章丘人,号易安居士。宋代女词人,婉约词派代表,有“千古第一才女”之称。早期生活优裕,与夫赵明诚共同致力于书画金石的搜集整理。金兵入据中原时,流寓南方,境遇孤苦。所作词,前期多写其悠闲生活,后期多悲叹身世,情调感伤。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,自辟途径,语言清丽。论词强调协律,崇尚典雅,提出词“别是一家”之说,反对以作诗文之法作词。能诗,留存不多,部分篇章感时咏史,情辞慷慨,与其词风不同。更多宋词欣赏文章敬请关注“小学生学习网”的李清照的词全集栏目。(http://)

  李清照有《易安居士文集》、《易安词》等著作,但久已不传。现存诗文集为后人所辑《李清照集校注》,有《漱玉词》1卷,《漱玉集》5卷。代表作有《声声慢》、《一剪梅》、《如梦令》、《醉花阴》、《武陵春》、《夏日绝句》等。


【词牌介绍】

  《武陵春》,又作《梅苑》《武林春》,又以贺铸词中引用李白《清平调》诗:“云想衣裳花想容”句,别名《花想容》,双调小令,清毛先舒《填词名解》云:取唐人方干《睦州吕郎中郡中环溪亭》诗“为是仙才登望处,风光便似武陵春”。其名源出东晋陶潜《桃花源记》所载武陵渔人误入桃花源的故事,因其文之首所谓“晋太元中,武陵人捕鱼为业”语,故名。以毛滂词为正体,正体双调四十八字,上下阕各四句三平韵。李清照词为其变体,此变体下阕末句添一字,双调四十九字,上下阕亦四句三平韵。万俟咏词亦为其变体,此变体上下阕除首句外,每句皆添一字,双调五十四字,上阕四句三平韵,下阕四句四平韵。


【格律对照】

  风住尘香花已尽,

  ○●○○○●●,

  日晚倦梳头。

  ●●●○△。

  物是人非事事休,

  ●●○○●●△,

  欲语泪先流。

  ●●●○△。

  闻说双溪春尚好,

  ○●○○○●●,

  也拟泛轻舟。

  ●●●○△。

  只恐双溪舴艋舟,

  ●●○○●●△,

  载不动、许多愁。

  ●●●、●○△。

  (注:○平声●仄声⊙可平可仄△平韵▲仄韵)


【繁体对照】


  武陵春·春晚


  ?住?香花已?,日晚倦梳?。物是人非事事休。欲??先流。

  ???溪春尚好,也?泛?舟。只恐?溪舴艋舟。?不?、?多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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