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禾叫过爸爸吗?朋友问我,我扭头冲厨房就喊:
“老婆,喜禾叫过我爸爸吗?”
儿子有没有叫过我爸爸,这么简单的事还要向老婆求证,我也有说不出口的难处,因为我实在没法确定,但有一点是确定的——他叫过我叔叔。有一天早晨他醒来,他妈妈带他上厕所,一看到我,他兴奋而清晰地叫了一声:
“叔叔。”
当时我就蒙了,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?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?我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吗?
他应该是叫过我爸爸的,半年前我们就开始训练了。我手上有香蕉、苹果、饼干,他叫爸爸就给他吃。
我说:“想吃苹果吗?叫爸爸。”
他伸手就来抢。休想!叫爸爸才给你吃,这是游戏规则。
我说:“抢也不给,叫爸爸。”
他又抢,我不给。抢了几次未果,他就哭了。
我说:“哭也不给,叫我,爸——爸——”
他叫了:“爸爸。”而且还叫上瘾了,“爸爸、爸爸爸爸、爸爸爸、爸爸爸爸爸爸爸爸……”
我还没来得及享受那声“爸爸”呢,转眼又有了新的担忧——什么时候他才知道断句?又要训练多久?
为了吃他什么都做得出来,有一次他试图给小狗装一个彩笔眼球——肯定有人向他许诺过给他吃的。为了吃他什么都能做,何况只是叫声爸爸?但是苹果一吃完,他又忘了。燕子去了,有再来的时候;杨柳枯了,有再青的时候;桃花谢了,有再开的时候;但是苹果吃完了就是吃完了。两个苹果已经全部从我手里到了他肚子里,聪明的你告诉我,没有苹果他也能叫我一声爸爸吗?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。
有段时间我们持续训练他叫爸爸。
妻子指着我问儿子:“喜禾,他是谁?”
喜禾说:“苹果。”
喜禾看到妻子手上的苹果。苹果魅力真他妈大。
妻子说:“想吃苹果吗?”妻子手又朝我一指,“告诉妈妈,他是谁?”
喜禾说:“他是谁。”
妻子说:“他是爸爸。”
喜禾说:“他是爸爸。”
妻子说:“对,他是爸爸,你真棒,吃吧。”
……
我以为他应该知道我是爸爸了。
我问:“我是谁?”
喜禾说:“我是谁。”
我说:“我是爸爸。”
喜禾说:“我是爸爸。”
妻子赶紧在旁边提示,“爸——爸。”
喜禾反应很快,“呃!”
……
训练很快陷入到一个尴尬的局面,如果我跟他说“我是爸爸”,他就跟你说“我是爸爸”;如果我跟他说“叫爸爸”,他就跟你重复“叫爸爸”;如果我只说“爸爸”,他就“呃”的一声给答应了。哭笑不得。而且,就算叫爸爸,他叫的时候眼睛根本没看你,也不明白“爸爸”的含义,你完全可以听成“抹布、抹布”“遥控器、遥控器”“杯子、杯子”“公共汽车、公共汽车”……
还有,就算在食物诱导下他认识爸爸了,也叫爸爸了,但转眼又给忘了,下次又得重来,重新让他认识我是谁。火车教过一次你就认识了,我比火车还难记住吗?火车有特征我就没特征吗?为什么别人就能记住,前几天在大街上我就被一个人认了出来,“——别跑,我认出你来了,十八年前你在我家窗户下撒过一次尿,你以为我忘了吗?”
经常有人问我喜禾叫过爸爸吗,你说我该怎么回答呢?
“是的。他叫过爸爸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叫爸爸,虽然他叫的是爸爸但我觉得不像是叫爸爸,但叫的确实是爸爸但我不认为是叫爸爸……”
法庭上,刑讯逼供的口供是不会被采纳的,我的内心也有一个法庭——食物诱导下叫出来的“爸爸”,也不能算是叫了——被告喜禾,如果你认为你叫的就是爸爸,下次开庭请提供新证据。本次审判到此结束,全体起立。
带他去逛超市,他一路向我们介绍认识的东西:衣服、鞋子、电视机、西瓜、爽歪歪、安全出口、面包、蛋糕……很多东西教他一遍他就认识、记住了,每次看到还主动跟我们解说,但我是他爸爸教了他上千遍,到现在还是不知道。被告喜禾,你是真傻还是不情愿?你又不是发不出“爸爸”的音,有一次你拉屎的时候我亲耳听见你说了一句“”——你把我当成你拉的屎叫也行啊。
有时还真想对他刑讯逼供,灌辣椒水、坐老虎凳、三天三夜不许睡觉……一系列酷刑,只想要一个答案:
“我是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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